實際上,金斯萊有一件事很不解。
——當日佩姬·斯特里特的講話透露出來的信息。
這是非常愚蠢的做法。
無論是否停止白礦挖掘,在他看來,佩姬·斯特里特都不該找任何借口違背自己的承諾
即給那些幫了她的、和她交好的礦工漲薪。
金斯萊不清楚這是她的‘靈光一閃’(愿這世上多些聰明人),還是有人教唆(也許是那管家?)
總之,這行為實在愚蠢。
要知道,很快,維根礦山就要迎來新的股東——倘若換做他,就絕不會將‘漲薪’這樣邀買人心的機會留給其他人。
無論那位至高無上的女士派來誰。
對于斯特里特家族來講,都是‘敵人’。
他們因這土地上的人而偉大,也必要永遠讓這片土地上的人信仰他們才行——將自己包裝成一位不違法的‘神靈’,對于斯特里特家族來說并不難做到。
現在更是絕佳的機會。
但佩姬·斯特里特并沒有這樣干。
不只是愚蠢,可以說傲慢到讓人發(fā)笑。
能理解。
這姑娘也許被突如其來的權勢迷惑了雙眼,某種程度上,她正走一條她哥哥曾走過的路。
實在可悲。
金斯萊完成了自己的任務,羅蘭也是。
所以,他們要離開了。
佩姬在清晨乘著馬車姍姍來遲,于出鎮(zhèn)前,將將追上了羅蘭一行。
“雪萊小姐!”她拉開車窗,“道森先生!金斯萊先生!”
兩輛馬車停靠在路旁。
仆人先于她下車,警惕地檢查周圍(哦,一段沒什么人的荒路),然后面朝著腳踏,輕叩車門。
將人迎了下來。
她披著顏色鮮艷的斗篷,金發(fā)在晨霧中格外耀眼。
她再也不是那個灰頭土臉沒人要的姑娘了。
她是唯一的斯特里特,因斯鎮(zhèn)主人,即將特殊的女爵。
“原諒我,實在太忙?!?/p>
她的腔調和她的鞋各分兩路,一路踏在地上,一路卻飄在云端。
當蘿絲聽見這樣的聲音,發(fā)出了聲短促的‘嗤’,不過對方并未作出回應。
也許彼此離得不算近,也許佩姬·斯特里特大人有大量。
“我最近學著看賬,那些數字像蝴蝶一樣繞著我的腦袋飛。”她款款而來,幾名女仆跟在身后。
“日安,道森先生,金斯萊先生,以及,雪萊小姐。希望您們不會因此生氣,斯特里特家族永遠不會怠慢真正的朋友——我們因命運相遇,也該將這友誼延續(xù)到命運的盡頭?!?/p>
她是怎么在幾天之內學會這樣講話的?
蘿絲心中不忿。
她就學不到這么標準,像含著手指頭,慢悠悠,黏糊糊,煩人極了——她的‘父親’是不是對她要求有點太高?
“日安?!?/p>
蘿絲不陰不陽地應了一聲,四個人由仆人開路,往荒林的一條岔路上去。
晨光穿過葉尖兒上的水珠子,曲折小徑的前方仿佛敞開了一扇淡金色的門扉。
空氣里沒有腐爛和霉塵,羅蘭能聽見每一位初生枝丫的懶腰??上?,四個人各有各的心思,唯仆人心情不錯,賞著景。
“…也許您對我有了不好的看法,我明白,那是我自找?!碑攷讉€女仆走遠,佩姬也壓低聲音,向他們‘吐露心聲’,“我清楚這樣做不好,違背了諾言?!?/p>
“但是,也請您們體諒我的困難。”
“斯特里特家族只剩我一人,一個礦洞里的女工——我推開門,裹著天鵝絨毯,轉眼就要面對克洛伊家族和那位至高無上的人?!?/p>
佩姬眉宇間多了些愁緒。
“我不能每天注意礦工們的飲食,將注意力全部放在改善他們的生活和周薪上——我要關注更宏大的,對斯特里特、對因斯鎮(zhèn)有更深遠影響的地方?!?/p>
她表情真摯,仿佛認為自己一定能說服這綠眼睛的姑娘——為什么不呢?
她和她一樣。
有著不凡的姓氏,遠離泥濘的出身。
她該理解自己。
“不打算關閉白礦嗎?”蘿絲問。
“有些事,雪萊家也在做?!迸寮щ[瞞了威廉的身份,暗示蘿絲“您未來就清楚了。這是必要的選擇,必要的,我們一定得把握住的未來…”
她停下腳,轉向蘿絲。
“您不必擔憂礦工們,雪萊小姐,我親愛的朋友。我只會再讓他們堅持幾個月——隨后,就由那些罪犯接替…我不會真這樣冷酷對待那些可憐人。”
蘿絲根本不在意礦工。
只是厭惡這樣的說法。
她厭惡她將‘家人’、‘承諾’與‘愛’掛在嘴邊,厭惡注視銅盆中澄澈的水面時,卻在輕柔的波紋中窺見一條腐爛的魚。
她漸漸理解羅蘭說的。
有些人并非不好,只是不好不壞。
是無聊。
“我想我清楚了?!碧}絲擺出標準化的笑容,微微屈膝,“愿雪萊與斯特里特的友誼天長地久…哦,順便,那白礦不會讓我生病吧?”
“當然不?!迸寮譂M意,輕輕抬起下巴,“它只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