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波清幽幽的蕩漾,江豚劈波逐浪,閃耀金葉的樓船疾馳淮江。
寬闊的水面上,沒有任何一艘商船能夠追及,更沒有哪一艘敢無故靠近。
熾灼無比的意志升騰高空,其形如山、其狀如神,其勢如驕陽烈日。
凡經歷者,無不驚詫,無不敬畏。
水夫們橫移舵桿,靜靜地讓出水路,仿佛樓船之上蟄伏著一頭酣睡的猛虎。
天壇。
人影巍然不動,周身覆上厚厚積雪。
天地冥合。
梁渠靈魂脫去肉殼,行走天地脈絡之上,體悟靈氣潮汐,萬物生機,明明五感不存,卻對世界有了從未體會過的全新認知。
不知多久。
梁渠突然嗅到一抹夾雜入虛幻的真實。
濃郁的酒香與奶香混合,散逸芬芳,輕飄飄地鉆入鼻翼。
咕嚕嚕~~
坐壇數日,滴水未進。
香味如尖銳的魚鉤,勾扯出肚里饞蟲。
旋即。
晨鐘撞響。
整個世界豁然清醒,靈魂生重,落歸肉殼。
五感皆回,手臂微沉,柔軟毛絨的觸感隔開靴底傳遞而來。
嗯?
怎么回事?
腳趾輕抓,梁渠心知自己坐壇,壇面硬如玉石,不該有如此觸感。
睜開眼。
黃燦燦的燭光為帳內奠出底色,錦衣窄袖的奴隸們跪地匍匐,用膝蓋頂住地毯,磨蹭前進。
他們雙手高高捧舉焦黃芬芳的烤肉、羊奶,放眼望去,長而厚軟的羊毛絨毯鋪有千步之遠,如有蜈蚣蔓延爬動。
梁渠為其中一節(jié)。
“哈哈哈!”
男人的大笑震得地面輕顫。
目光吸引往上。
耀眼的金光刺得瞳孔微縮。
梁渠心中輕嘩。
純金王座?
肉山魔王?
龍人族大長老身高七尺五,足兩米五,臨到跟前,需抬頭仰望,屬于梁渠見過的最高者。
然眼前“肉山”,兩縷胡須捻成小辮,高高彎翹,僅坐下就不遜色于大長老,長寬更是接近一比一。渾身赤裸地袒坐于黃金寶座,其下九位女子不著片縷,纏繞牽掛,或坐或偎。
可汗?
梁渠無端生念。
“倒酒!”
肉山魔王大喊。
闊肩上的女子踏住胸膛,足踝處銀鏈閃亮,她輕抬酒壺,琥珀色的酒液如高山之巔融融的冰川瀑布,蓄滿“肉山”大嘴,沖漫過余下女子肩背,最后流淌入絨毯,浸沒消失。
等會。
肉山魔王如此高大。
目光往下。
嘶!
“肉!”
“蜈蚣”挪動。
梁渠小臂一輕。
“肉山魔王”抓出肉塊,卻不吞吃,五指張合,捏出金黃誘人的羊肉油脂,繼而托下肩膀上的女子,用力往美人身上涂抹。
從脖頸抹到腰身,再抹到大腿,最后落到小小的足掌之間。
白皙的皮膚泛爍亮光,透出桃紅,好似一只芳香乳羊。
啪嗒!
油脂流淌,滴落足尖,于梁渠面前濺出一朵小小油花。
可汗仰天大笑。
此情此景。
梁渠忽有所悟。
頭一回坐壇,感悟天人合一,他的目光無窮遠盡,辨出天地脈絡,陰陽昏曉,徜徉江河高山,大自在,大痛快,仿若無所不能。
第二回坐壇,前半程不變,后半程截然相反,暢快之際,無端來到眼前境地。
換作旁人,少不得驚慌失措,以為太多宗師殘余喂下,天壇內的“魔影”蛻變?yōu)椤靶哪А保然笞鴫诵闹?,陷入幻景?/p>
唯獨經歷三次川主斬蛟的梁渠明白。
領悟完境界。
該學技術了。
故,燕東君呢?
獻出烤肉美酒的奴隸來到帳外。
霎時間,冷風撲面,風雪裹發(fā),帳內、帳外完全兩個世界。
天地蕭瑟,大雪狂落。
白茫茫的天地間空曠無物。
但梁渠仍在坐壇,天人合一之境尚未脫離。
耳畔、心頭,腳步回蕩。
目光投向無窮遠處。
風雪之中,人影徐徐挪行,一步一腳印,踏出一條清晰的雪路。
萬籟俱寂。
望見那自極遠而來的身影,梁渠內心平靜。
相隔百里,風雪茫茫,欲望清一人,聽出一人,天方夜譚。
然而,天人合一,一切皆如掌上觀紋,偏愈是清晰,愈能知曉來者恐怖!
風雪之外,神山傾倒。
無處可逃!
人影落下的每一步,皆如星辰墜地,神龍翻身,隆隆之音震徹心神。
蒼茫且浩大。
恍惚間。
風雪洞穿,陽光蒙散。
梁渠仰面。
熾灼無比的意志升騰高空,其形如山、其狀如神,其勢如驕陽烈日!
連日風雪降臨的烏云都被驅散,久違的陽光與刺骨的寒意一同落下!
“燕東君!”
巨吼震蕩,金帳炸裂,無數奴隸口鼻噴血,暴斃當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