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歸來
生病的前三天,葉語鶯被安置在病房中,持續(xù)輸液和治療,防止高燒帶來的并發(fā)癥。
那幾天她精神恍惚,在極度疲乏和頭暈腦脹下不斷陷入夢境和幻覺。她無數(shù)次在夢里和現(xiàn)實提醒自己,不要親口說出事實,哪怕是夢話也不可以被泄露。
清醒的時候,她睜著雙眼,茫然看著頭頂?shù)囊磺?,病房?nèi)的擋光窗簾被拉上了一半,光線昏暗,利于她靜養(yǎng)。
葉語鶯原本不喜歡昏暗的房間的,因為她每次醒來如果看到這種景象,心中總有種末日后的荒涼感。
那種仿佛天地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感覺讓人深深不安和失落。但是近日程明篤在病房內(nèi)陪她,這樣的景象就好像讓病房變成了一個半合上蓋子的小盒子,她和程明篤是里面的一對人偶?;蛘呷绻堰@里想象成監(jiān)獄,他們被一同囚禁在這里,她也毫不介意。因為這種情況,也許是她這輩子為數(shù)不多的和他獨處。她一言不發(fā),雙唇有些干燥。
一個裝著溫水的玻璃杯插上吸管,遞到她嘴邊。她難以動彈,半張著嘴默默喝了幾口,待嗓子略有緩和后才松開吸管。她盯著天花板發(fā)呆了一陣,像是想仔細分辨現(xiàn)實和夢境,隨后身體里真實的感受涌了上來。
“我想上廁所。"葉語鶯猶豫了很久,直到肚子已經(jīng)有點疼了才不好意思地開囗。
雖然這是她當下的麻煩,但是她也好奇程明篤會如何解決這些切實的的麻煩。
他眼神中沒有半點凝滯,從容起身,微微俯身,替她掀開被角,小心地扶住她虛軟的手臂。
“能走嗎?"他這不帶半點緊張的動作,讓葉語鶯心中的禁忌感反而淡化了很多。
“……能?!八脹]動彈,自己也不大確定。剛一下床,腦子就像被攪動開的湯鍋一樣,瞬間讓她頭暈目眩,剛下病床兩步就歪倒在地。
雙腿不是主要問題,失衡才是。
“我抱你過去。"他說得很輕,卻說得自然,似乎也在刻意弱化掉她的尷尬。雖然她才十幾歲,但是也處于青春期,不過她生病了,此一時彼一時。葉語鶯怔了一下,還沒來得及反應,整個人已經(jīng)被他打橫抱起。她的身軀輕得幾乎不像話,骨骼感突出得令人心悸。她下意識想說“我能自己走”,卻只是剛剛張口,喉嚨一緊,話就被生生咽了下去。上次抱她的時候,她幾乎已經(jīng)暈厥了,沒怎么體會到這種感覺。但是生病的情形下,她也覺得自己仍舊是恍惚的,越想真切感知他,越感知不到。
程明篤沒說話,只是腳步穩(wěn)健地朝洗手間走去,懷里的人身體微顫,像是怕他感覺到自己的體溫,刻意往外縮了縮,為了防止她掉下去,身體卻被他無聲地收緊了一些。
走廊的光線從門縫里溢進來,在他白色襯衫的肩線處落下一層光暈。程明篤沒有低頭看她,但是眼神中鋒芒卻收斂了很多。葉語鶯不敢靠在他懷里,整個人都是緊張而緊繃的,頭疼得無法,鼻尖泛酸,喉嚨里像塞了一顆果子,濕濕的、酸澀的。她希望他們?nèi)ネ牡胤阶詈檬鞘澜绫M頭,可是卻在幾步之內(nèi)。他將她穩(wěn)穩(wěn)地放在馬桶蓋上,動作謹慎一絲不茍,卻從頭到尾沒露出任何不耐。
最后把洗手間的門關上,低聲說:“好了就按鈴,我在外面。”她頓了一下,低聲應了句“嗯”。
完事兒后,她自己挪動著打開門,她原本想到自己能挪動會不會就會被扶回去,可他還是把她重新抱回病床上。
落在床上的那一刻,她忽然攥緊了他的衣袖,低聲說:“謝謝?!背堂骱V愣了一瞬,片刻后才輕聲回應:“沒什么?!比~語鶯一怔,她從這雙深沉的眼中捕捉到了一絲憐憫。霎那間,她眼神顫抖,立刻松了手,倒回枕頭里,心臟涼了一半。一定是因為,她無人關心吧,僅此而已。
他站起身,將被子細細地為她蓋好,順手替她捋了一下額前的發(fā)絲,那動作輕得像羽毛拂過。
她閉上眼,身體被溫熱的被褥包裹著,仿佛整個人像是從懸崖邊被拖回來,躺進一個安全又沉靜的夜里。
三天后,葉語鶯脫離危險,被轉(zhuǎn)入普通病房,但是夜里還是會出現(xiàn)很多違反常規(guī)的夢。
學校調(diào)查組的行動很迅捷,他們通過調(diào)去監(jiān)控,確認葉語鶯在指控發(fā)生時確實在校,張同學的指控不成立。
校長打電話向她道歉,還她清白,并恢復了她的上課資格。雖然事情得以澄清,但葉語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,因為畢競還是耽誤了她很多重要的事,比如錯失被體校選拔的機會。這只是葛潔陰謀的一部分,目的并不是真的要給她潑臟水,而是通過停課調(diào)查,讓她錯失機會……
可規(guī)則競?cè)粫蝗绱溯p易玩弄,她平生第一次對學校和規(guī)則都產(chǎn)生了質(zhì)疑。葉語鶯一共臥病休息了整整七天,才基本能回恢復正常生活。她拿到學校送來的“復學通知"的時候,心心里已經(jīng)遺憾到了極點。她錯失了被選拔的機會,這一錯過,也許她要在賽場上付出更多代價更多的努力的。
停課后第十天,葉語鶯打起精神,背著書包再次走進熟悉的校園,一步步走過曾經(jīng)被欺負的樓道,內(nèi)心卻如重塑過的玻璃,堅硬而清澈。放學后重新來到了體育館,明明還是昔日熟悉的場地,卻好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