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三,上巳節(jié)。
大宋上下在此日休沐,又恰逢佑圣真君的誕辰,道觀宮宇設壇打醮,上祈國泰,下保民安,諸軍司衙門會在道旁結縛臺閣,安排社團進行表演,杭州百姓都會出來瞧熱鬧。
蘇公館與陳公館毗鄰,自打圓娘在學堂里和陳十一娘交好后,二人經(jīng)常一起約玩,要么是十一娘來蘇公館擼金猊奴,要么是圓娘去陳公館看百雜戲,偶爾家里大人有宴會她們也會參加,躲到一旁喝果子酒說悄悄話。
像上巳節(jié)這么熱鬧的節(jié)日,二人怎么會錯過?
一大清早,圓娘穿了織銀絲撒花裙,頭上被朝云別了一簇妍麗新綻的茉莉花,走來走去的時候香馥之氣也隨之飄來飄去,辰哥兒跟著打了好幾個噴嚏,他實在不能理解為什么小娘子們熱衷戴花?
他想拉圓娘的手,又怕圓娘頭頂?shù)幕ㄒ龂娞?,只將一只手伸得遠遠的去夠圓娘的小手,姿態(tài)甚為滑稽。
兩小只剛出蘇公館,便見另一對兄妹雞飛狗跳的跑了過來,陳十一娘雙眼紅紅的捂著頭上粉嫩的海棠花沖向圓娘道:“圓姐姐,救我!!”
陳云諫邊追邊作勢去摘圓娘頭上的茉莉花,被辰哥兒一把攔了下去。
十一娘終于得到了片刻喘息,她拉著圓娘跑了好遠才停了下來,叉腰嘆道:“圓姐姐,我要跟你換阿兄!”
圓娘忍俊不禁,笑道:“這個還能換的?”
十一娘抱著她的衣袖撒嬌道:“我不管,就要換,就要換,陳云諫簡直太討厭了,不僅長得丑,還調(diào)皮搗蛋貓嫌狗厭的?!?/p>
陳云諫不服氣的大聲反駁道:“胡說八道,家里哪有貓狗?難不成你是貓狗?!”
辰哥兒小大人似的冷冷瞥了他一眼道:“跟小娘子吵嘴,出息。”
“哼!”陳云諫閉了嘴,終是不再追逐她們了,他纏著辰哥兒明日要抄辰哥兒作業(yè),直將辰哥兒煩的提速往前跑。
蘇邁正和陳家大郎討論時文,蘇軾正和陳知州商討杭州下屬幾個縣的農(nóng)田水利問題,王閏之與陳家夫人相約打算過幾日去靈隱寺進香。
沒一個話題是辰哥兒愛聽的,辰哥兒撓了撓耳朵靜靜的在圓娘身后踩著漫下來的花影走著。
陳云諫不知從哪兒掏出個彈弓來,直朝樹上的飛鶯打去,飛鶯驚動間掠翅搖枝,桃花如粉般簌簌而落,前面的小娘子們沾了滿頭的桃花瓣。
陳家兄妹又開始吵嘴,辰哥兒將圓娘頭上、肩上的桃花瓣小心翼翼的摘除,一群人說說笑笑,打打鬧鬧間便走到了正街。
錢塘自古繁華,節(jié)日向來過得隆重,出門湊熱鬧的百姓人山人海。
小孩子個子低,只能看見大人們不斷晃動的腰和腿,看不到花紅柳綠的節(jié)目。
蘇軾抱著圓娘,陳知州抱著十一娘,兩府管家的脖子上分別托著辰哥兒和陳云諫,小將們乍一看到打扮的濃墨重彩的伎人都被吸引了,眼睛睜得溜圓,嘴巴張的大大的。
有扮演鬼神跳儺舞的,有吞刀噴火胸口碎大石的,有唱說媒戲的,有攀竿雜耍的,小將們眼睛應接不暇,不一而足。
看得人們大加贊嘆,于是陳云諫率先發(fā)宏愿指著正在胸口碎大石的伎人說道:“我長大后,也做這個?!?/p>
嚇得托著他的老管家手忙腳亂的去捂他的嘴,生怕陳知州聽到這話不喜,陳家大郎指了指旁邊一個空檔趕緊讓管家將人帶遠了些。
這下眾人耳朵都清靜了不少。
蘇軾淡笑不語,只當什么都沒聽到,陳知州想原地去世的心都有了,這個不肖子將他的臉都丟光了。
陳十一娘年紀還小,不知道大人們忌諱聽到孩子要做伎人的話,她扭頭興沖沖的問:“圓姐姐,你長大后想做什么?”
圓娘陷入沉思,她還真的沒仔細想過這個問題,宋人對女子多有苛責,好似女子生來便是要附庸男人而活,自己都不配擁有名字,多以某氏相稱,不論別處,就連學堂里女娃娃都很罕見,除了家境特別殷實富裕的,就沒什么人家會讓女郎讀書,這還是在富庶的錢塘一帶,科舉就更沒女子什么事了,在這個時代女子談夢想是件極其奢侈的事。
她沒有立馬作答,再回過神來時卻發(fā)現(xiàn)所有人都在等著她的答案。
圓娘遲疑道:“我性子散漫慣了,最想做的事便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(nèi)隨心所欲的活著?!?/p>
陳十一娘擰著眉頭想了一會兒,終是沒明白這句話是什么意思,不過她也不是會糾結的人,于是開口說道:“我就不一樣了,我想長大后嫁給蘇子?。 ?/p>
“噗嗤??!”眾人忍不住笑了。
陳知州臉上一陣紅一陣白,他的老臉喲,都被自家這對小兒女丟盡了?。∷膊缓描圃谶@里了,匆忙跟蘇軾告了罪轉(zhuǎn)身就往回走。
陳十一娘趴在他的背上,張牙舞爪的亂晃:“爹爹,您待會兒沒事!為何這般匆忙回家?我還要看雜戲呢!”
陳知州輕咳一聲,心中暗道:我為何跑了,你們兄妹心里沒數(shù)嗎?
看著陳知州落荒而逃,蘇軾偏偏還促狹的在他身后朗笑。
見陳知州不見了蹤影,蘇軾才回過頭來帶著圓娘和辰哥兒去旁邊的茶樓里喝香飲子,但見辰哥兒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,他不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