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大爺?shù)哪樕?/p>
小僧人悄然向內(nèi)覷了一眼,便垂首退了出去。好好一間清靜廂房,偏生闖進個不速之客,連空氣都似被攪渾了。溫棠慢條斯理地將最后一點糕點咽下,這才起身,想跟周婆子一同出去,念頭一轉(zhuǎn),又頓住了腳步。
她們先來的,即便要走,也該是那礙眼的人自行離去才對??赡侨嘶腥粑从X,只閑閑倚著門框,視線投向遠處廊下斑駁的光影,并未分一絲余光給身后的人,周身透著股疏離的慵懶。忽地,門簾又是一動,一道靈活小巧的黃影“鳴咽"叫著鉆了進來,是只腿短身圓的小黃狗,搖頭晃腦地直撲向門口的男子,親熱地扒著他的袍角。章堯此刻才有了動作,彎腰俯身,臉上先前對著小僧人時那層溫潤如玉的假面褪得干干凈凈,眼底漾開真切的笑意,動作輕柔地將小東西撈入懷中,小狗歡喜得直往他頸窩里蹭,急切地想舔舐主人的下頜。章堯熟稔地抬手,一下下?lián)崦暮竽X勺,喉間溢出低沉寵溺的輕笑。小黃狗在主人懷里撒夠了歡,烏溜溜的眼珠一轉(zhuǎn),這才發(fā)現(xiàn)屋里還有旁人。它立刻又興奮起來,“嗚汪”一聲,章堯剛將它放落地面,它便出乎意料地躥到溫棠腳邊,仰起小腦袋,好奇地,試探地嗅著她的裙擺,濕漉漉的鼻尖幾乎要碰到那精致的料子。
溫棠躲都躲不開,小狗實在太熱情了,它模樣著實憨態(tài)可掬,跟它的主人完全不一樣。
眼見小狗的前爪要搭上溫棠的裙擺,周婆子忙不迭彎腰欲驅(qū)趕。一直與溫棠保持著距離的章堯,此刻卻抬步走了過來,他低喚了幾聲小狗,嗓音溫和,
那小黃狗倒也聽話,聞聲便哼哧哼哧地掉頭,跑回主人腳邊,被重新抱了起來,懶洋洋地趴在他臂彎里,終于安分了,只留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仍時不時好奇地瞅向溫棠。
本該送平安符來的僧人遲遲未至,溫棠眼觀鼻,鼻觀心,不愿與眼前這人搭話,連多瞥一眼都覺得污了眼睛。
外面江氏與住持的交談聲清晰地飄了進來,依舊是她那老生常談,字字句句不離她兒子的婚事。
“大師,這姻緣之事,莫非真是天定?我兒已相看過許多回,總無下…”大師,“夫人,姻緣天定,亦在人為。夫人已為令郎多方相看,敢問公子自身,可有屬意之人?”
外面的江氏聽到這話,半晌都沒有接上話來。過了好一會兒,江氏才艱難開口,…不瞞大師,我兒四年前本已定下一門好親,誰知那姑娘命薄,競遭了橫禍…
江氏的聲音頓了頓,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,“自此,我兒的婚事便屢屢不順,再難遇著合意的。大師,您說,莫非真與那樁禍事有關(guān)?可會妨了他?我該做些什么才好?可需做些什么化解?”
四年前,早已高中狀元,風頭無兩的章家二公子章堯,與尚書家的千金定下婚約,那位小姐溫婉柔美,在京城閨秀中素有賢名,兩人的結(jié)合曾是滿城稱妻的佳話。
但天有不測,佳人香消玉殞,婚事自然作罷。一時間,惋惜聲充斥坊間,卻鮮少有人敢直言章二公子“克妻”,反有些好事之徒編排起那位小姐“私下不檢點”,甚至暗指她與章家那病弱的長子有染。真心同情逝者的寥寥無幾,倒有不少人同情起"無端遭了橫禍"的章堯來。江氏想讓兒子成家生子的心心愿幾乎要溢出來,她絮絮叨叨,翻來覆去,連求符水讓兒子飲下的念頭都冒了出來。<1大師是正經(jīng)修行人,自不會應允符水之事,只勸江氏去佛前誠心求簽。小廂房里面,
周婆子依舊擋在溫棠身前。其實不必她擋,角落里的章堯也并無靠近之意。他抱著狗,遠遠地坐在角落的蒲團上,垂著眼,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梳理著小狗背上柔軟的毛發(fā),姿態(tài)閑適,卻也毫無離去之意。沉默在小小的空間里蔓延,唯有窗外隱約的誦經(jīng)聲。直到外面的僧人終于捧著平安符進來,“夫人,這是您所求的平安符,專為稚童佩戴,一龍一鳳,正合您府上龍鳳雙生的福氣?!鄙诵θ莺挽?,“龍鳳呈祥乃天賜之福,非大緣分者不可得。夫人福澤深厚,一雙兒女日后定是造化非凡?!?/p>
周婆子上前,滿面笑容地接過符袋,道謝。僧人又看了看溫棠,笑著說,“夫人面相貴不可言,福澤綿長?!彼D了頓,似在回憶,“夫人可是上回還替夫君求過平安符?”不怪僧人有印象,溫棠這般清艷絕俗的容貌,任誰見過一面都印象深刻。溫棠頷首,“正是,大師好記性。上回所求的平安符,夫君已佩戴了大半年,瞧著邊緣都有些褪色磨損了。不知這平安符可有什么講究?我今日是否需再為夫君新求一道?”
自從上次給秦恭腰上系上了平安符,頭一兩回還需要她提醒,后來便是每日清晨,他自己便默默系上了,時日一長,平安符明顯就磨損褪色了。僧人雙手合十,“阿彌陀佛,夫人有心。平安符貴在心誠,不必更換過勤,每年誠心求一道即可?!?/p>
溫棠含笑應下,也回了一禮。
日頭漸高,已近午時。
寺中慣例,會為香客布施素齋。這廟里的飯菜粥食,沾染了佛前香火,食之不僅果腹,更有滌蕩身心,祈福納祥之意。許多香客專程留下,便是為沾這份佛門清凈氣。
溫棠隨僧人前往齋堂,周婆子緊隨其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