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溫知意
九月下旬,秋意漸染，宮墻內(nèi)外的桂花香氣浮動，萬壽節(jié)臨近。秦恭奉旨入宮的次數(shù)愈發(fā)勤了。
左右府中，為皇帝備下的壽禮早已妥當，溫棠不必為此煩憂。反倒是婆母，不知為何，這幾日晨起請安，總見她神情不屬，用膳時常走神，人也眼見著清減了幾分。公爹歸家見狀，免不了說幾句，卻每每被婆母頂了回來?！岸嗨级鄳]，平白添些心事。"國公爺嘆氣。溫棠作為兒媳，少不得柔聲勸慰，蘇意也來了，如此，婆母才算勉強胃口好了些。
進宮前夜，溫棠細細打點明日行裝。雖非初次入宮，但天子壽宴，規(guī)矩森嚴，半點馬虎不得。
她在燈下又將進退禮儀在心里默演了一遍。她這般鄭重其事，引得一旁品茶的秦恭側(cè)目。他放下茶盞，“不必如此拘謹，尋常應(yīng)對即可。”他自是天子近臣，出入宮如履平地，站著說話不腰疼?？墒蔷胖貙m闕之內(nèi)，誰人不是屏息凝神,端著儀態(tài)，稍露懈怠便是失儀。秦恭不以為然。
他獨自坐在桌子邊上喝著茶水，然后自去書房看了會子書，然后才回來脫了衣裳歇下。
今夜，兩人是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睡覺。
翌日清晨，府門外馬車早已候著。
周婆子扶著溫棠登車時，秦恭他已在車內(nèi)閉目養(yǎng)神，溫棠在他對面坐下。宮門巍峨，朱漆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尤顯肅穆。身著甲胄的禁衛(wèi)林立，各式車馬依序停下，官員家眷們魚貫而入。他們的馬車在側(cè)門停下，秦恭與溫棠先后下車，早有內(nèi)侍躬身上前引路。通往設(shè)宴的宮道寬闊，兩旁是精心打理過的皇家園林。丹桂飄香，更有假山嶙峋點綴其間，池水倒映著沉沉的天空。風(fēng)漸起，這天色，怕是要落雨了。
一名御前內(nèi)侍匆匆而來，低聲與秦恭說了幾句。然后引路的小太監(jiān)便領(lǐng)著溫棠主仆繼續(xù)前行，小太監(jiān)把溫棠帶到一處涼亭里面坐下，涼亭這兒離舉辦壽宴的地方不遠，溫棠可以坐在這里等秦恭回來，然后跟他一起去參加壽宴。涼亭飛檐翹角，漢白玉欄，四周垂著薄紗，亭外幾株金桂開得正好，水面倒映著灰蒙天色。
周婆子立在溫棠身側(cè)，輕輕打著扇子。
這處涼亭瞧著倒是清靜。
未及一盞茶的功夫，就又有一名小太監(jiān)提著食盒過來，臉上堆著笑，“秦夫人安好。二殿下見夫人久候，特命小的送來些點心果飲，請夫人略墊一墊，宴席開席尚需些時辰?！?/p>
食盒打開，是幾樣精巧的江南點心，并一盞酸飲。小太監(jiān)口齒伶俐地報著名目。
周婆子眼底掠過警惕，面上卻不顯。
“二殿下說了，一點心心意，請夫人務(wù)必嘗嘗。"小太監(jiān)殷勤地將點心往溫棠面前推了推。
“這都是二皇子的心意?！?/p>
心意二字分量不輕，溫棠不能當面拒絕，她點了點頭，然后起身道謝二殿下賞賜。
小太監(jiān)放下食盒，滿意退去。
待小太監(jiān)退下，周婆子就扶著溫棠起身，這涼亭不是好待的地方，還是離開的好，要是待會兒再“偶遇"上，更是晦氣纏身周婆子尋了個路過的灑掃太監(jiān)，問明了可供暫歇的配殿大致方位，便扶著溫棠，避開主路，沿著草木扶疏的小徑走。繞過嶙峋假山，到林木茂密處，前方樹叢后傳來拔高的斥責(zé)聲。她們所處的位置恰好被幾株高大的古木遮掩，透過枝葉，隱約可見前方空地上站著兩人。
其中一人身著皇子常服，正背對著她們，是二皇子。他對面，站著一個身形單薄的青年人，同樣穿著皇子服色，只是臉色蒼白，垂頭聽著訓(xùn)斥，顯得尤為孱弱。
“父皇壽宴獻禮，你可預(yù)備妥當了？你這身子骨就該好生在自己殿里將養(yǎng)著，今日這般堂而皇之地出來，是想讓滿朝文武都看看，父皇的兒子是何等病弱不堪么?！倍首永鋮柕穆曇舸┩钢θ~。
周婆子顯然也沒料到二皇子公然訓(xùn)斥的竟是另一位皇子。天色愈發(fā)陰沉，四周林木枝葉嘩啦作響。
溫棠，“是淑妃的皇子？”
周婆子點頭，這二皇子，非嫡非長，生母是貴妃，如今視其他皇子如臣仆，已儼然以儲君自居了。淑妃之子本就體弱，現(xiàn)在看來平日里沒少受這位兄長的磋磨。
這么一想，周婆子趕緊想跟著大奶奶離開，這種人送來的東西，沾都不能沾。
走到一片相連的配殿前，方才那個小太監(jiān)指的方向就在這兒。屋舍連綿，周婆看中角落一間，位置僻靜，門庭清凈低調(diào)。她上前去推開門，然后扭過頭讓溫棠進去。里面彌漫著一股清冽的墨香，溫棠剛往里走了兩步，就察覺出這里有人，然后不等她回頭跟周婆子說離開，內(nèi)室垂落的簾子已被一只修長的手挑起。一道頎長的身影立于簾后陰影之中。
他抬頭，
四目相對。
“轟隆?！绑@雷恰在此時炸響，幾乎同時，雨點狠狠砸在屋瓦上。室內(nèi)燭火被門隙涌入的風(fēng)吹得搖曳不定，映得人影綽綽。章堯掀簾而出，
狹小的空間里很安靜，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，唯聞窗外雨聲喧囂。溫棠轉(zhuǎn)身走到了門口，走到案后端坐的人才終于開口，“雨勢正急?！爆F(xiàn)在出去，衣衫盡濕，殿前失儀在所難免。他對侍立一旁的阿福吩咐道，“取傘來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