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來的幾日,陸北顧每日清晨準時到轉(zhuǎn)運使司報到。
因為早出晚歸的緣故,他幾乎都見不到同住在青羊?qū)m的李磐......李磐正在抓緊時間交際,估計這時候也沒空管他。
而趙抃公務繁忙時,就讓他在院中梅樹下自學,得空便親自指點,從聲韻格律到典故出處,一一詳加講解。
而陸北顧的詩賦水平,也從“一竅不通”突飛猛進到了“略有心得”的境界。
趙抃見他進步神速,便又加重了功課,每日除了研讀《文苑英華》中的典范之作,還額外讓他試寫一篇短賦,限時完成,并逐字批改。
陸北顧雖仍覺吃力,但已不再像最初那般茫然無措,至少能勉強合上格律,用典也漸漸準確起來。
趙抃的“三遍法”里的“三遍煉字”很好用,在把字的聲韻大概弄懂以后,對很多字方面的問題,陸北顧也變得敏感了,逐漸開始很容易判斷出字的平仄是否有明顯問題。
而趙抃也開始教他如何完成“一遍立意,二遍修詞”的步驟。
聽起來有點玄,其實就是先背模板,然后按照不同的賦題選擇對應格式的模板,然后再往里面填內(nèi)容......
當然了,說是這么說,實際上是非常需要反復訓練來熟悉如何操作的。
而經(jīng)過了趙抃的嚴格訓練以后,陸北顧在賦題方面,雖然還達不到出彩的地步,但最起碼基礎的用典、格律問題,很少出明顯錯誤了。
不要覺得進步不大......考試這種東西,其實有的時候不是比好,而是比爛,在大家水平都很爛的情況下,只要你不那么爛,就已經(jīng)算很出眾了。
縣學學生的普遍特點就是——死記硬背的帖經(jīng)、水磨工夫的墨義、臨場發(fā)揮的策論、狗屁不通的詩賦。
而且這種特點,到了州學學生那里,也很常見。
比如周明遠。
雖然前年沒拿到解額,但是人家能考上舉人,不管是不是有超常發(fā)揮的因素在里面,成績肯定也是在州學排在前列的。
但不管他帖經(jīng)如何完美,墨義如何精深,詩賦就是不行。
為什么不行?
趙抃有句話,還真不是完全安慰陸北顧,那就是“文氣貫通”,俗話就是“有文采”。
而“有文采”的人在臨場發(fā)揮的時候,只要狀態(tài)還行,那么他想到的詞,寫出來的東西,就是比別人強一大截。
用極端的例子來說明,那就是普通人苦思冥想憋一年,也比不上李白喝完酒隨手一寫。
那怎么辦?沒辦法。
這種東西,屬于天賦,不屬于后天努力。
有就是有,沒有就是沒有。
也正是因為陸北顧有天賦、悟性、見識,趙抃才愿意培養(yǎng)他......對于天才來講,技巧是最容易掌握的,怕的不是有技巧的內(nèi)容,而是沒有技巧的內(nèi)容。
當然了,能不能找到個好老師,愿意教授你正確的技巧,也是必要的條件。
老師不行,或者不愿意教,亦或是教的本身就是錯的,那肯定還不如不學。
而在大量訓練了賦題以后,趙抃也開始逐漸教授陸北顧詩題。
這日午后,趙抃看起來很清閑,他取出一卷《昭明文選①》:“今日我們不說賦,而論詩之本源?!?/p>
“劉彥和曾有云‘詩者,持也,持人情性,三百之蔽,義歸無邪’,你且說說,何為詩之‘眼’?”
陸北顧思索片刻:“可是詩中點睛之句?”
“差矣?!壁w抃搖頭,“詩眼不在句,而在意,譬如王摩詰‘大漠孤煙直,長河落日圓’,眼在‘直’與‘圓’二字,非但狀物精準,更見邊塞蒼涼?!?/p>
“我們練練州試常見的‘試帖詩②’,老夫出題,你即席作來,琢磨琢磨能否用上‘詩眼’的技巧?!?/p>
趙抃略一沉吟,指著院中老梅樹說道:“就以‘梅’為題,五言,限‘先’韻?!?/p>
陸北顧正襟危坐,思考片刻后開始動筆。
“《賦得梅》
凍蕊破寒先,瓊枝映曉天。
香浮千樹雪,影落一溪煙。
玉骨冰為魄,孤山月作箋。
莫言春信晚,清氣滿人間。”
說實話,不是自夸,這首詩寫出來,陸北顧自己都被自己震驚了。
相比于不久前那闕押韻稀爛的《水龍吟》,現(xiàn)在他終于能做到在格律上不出錯了。
意義之重大,堪比剛正式學唱歌就從胡亂跑調(diào)進步到了能在調(diào)上!
“——看來還是能通過學習進步的!”
陸北顧心里美滋滋的,不懂格律的時候的出錯很正常,現(xiàn)在懂了不是就不出錯了嘛。
不過,他還是仔細檢查了一遍。
首先是平仄,用“仄仄仄平平,平平仄仄平”開頭完全符合仄起平收式,最后一句首字“莫”算是仄聲稍寬,但也屬于“一三五不論”的范疇,沒毛病。
再看韻腳,“天、煙、箋、間”四個韻腳用字,前三個都是正常的,最后一個“間”稍微有點小瑕疵,但是按鄰韻通押算的話,跟“人生不相見,動如參與商”的鄰韻通押是一個道理,要說有什么大問題那也沒有......其實主要是“